齐山 发表于 2019-6-29 15:55

吴昌硕:此石得时,天下可理

吴昌硕:此石得时,天下可理
原创: 同古堂林妹妹同古堂昨天
砚如静者,深沉不浮,清雅自尚,传百世而不朽。

吴昌硕铭,沈石友藏墨池砚

清时,乾隆皇帝举一国之力钦命编纂《西清砚谱》,甄选收录宮内历代名砚,上起汉唐,下至本朝,此砚学专述堪称群谱之冠。而古砚收藏,又云:“旧有《西清砚谱》,今有《沈氏砚林》”,二谱比肩,前者显见皇室长物无所不包,后者则尽得文人格调逸趣,可见《沈氏砚林》,个中所录,亦是绝非凡品。

据悉,《沈氏砚林》为收藏大家沈石友殁后六年,其子沈若怀将父所藏佳砚编拓而成,共计一百五十八方。

而吴昌硕与沈石友交契甚深,曾有诗曰:“石友介于右,镌肝淘俗尘。”,二者金石之谊,始于壬午岁,彼此间唱和三十余载。因此,《沈氏砚林》中多达一百二十余方,即由沈石友撰写诗文,吴昌硕亲书砚铭,部分篆刻则由吴昌硕弟子赵古泥操刀,三人珠联璧合,可谓一砚千金,为藏家所珍。

吴昌硕绘沈石友《品研图》

沈石友(1858-1917),原名汝瑾,字公周,因喜石砚,取石友别号,别署钝居士,室名笛在明月楼,江苏常熟人。平生所作以诗词为多,间治古文,藏砚颇多,亦精刻砚,有《鸣坚石斋诗钞》刊行、《沉氏砚林》传世等,与吴昌硕、蒲华过往甚密。

吴昌硕(1844-1927),原名俊,后改俊卿,字昌硕,又字仓石,号缶庐、缶道人、苦铁,又署破荷、大聋等,浙江安吉人。诗、书、画、印皆精,为一代艺术大师,近代六十名家之一。西泠印社首任社长。

《沈氏砚林》传阅广泛,共分四卷,传拓百部,分别由吴昌硕题签,郑孝胥题扉页,卷首亦有郑氏隶书题《品研图》、吴昌硕画《品研图》并题诗,诗曰:“石友好砚老成癖,十载搜罗逾数百。蒲团独坐细品之,不刮金鎞目光射。”,此砚学名著,有砚中“石渠宝笈”之美誉,堪为后世之范。

郑孝胥题《品研图》引首

好砚者不乏,如欧阳修、纪昀、苏东坡等,皆一时文豪,而单以“痴砚”而言,沈石友更甚矣。其原名沈汝瑾,因“喜砚成癖”,取石友别号,每得一砚,皆爱不释手,把玩再三,寄情于物,刻铭记之。

据《沈氏砚林》中所载“生圹后志砚”,有其自撰生圹志:“武汉发难,身丁国变。性耽诗。有研癖。谓诗可言志。研以比德也。齿益迈。耆益笃,蓄研百余。诗倍之。偶遭横逆仍品研。赋诗不辍。”

边款为:“欲补天,谁炼石。身未化。志再刻。日月蚀。石不泐。一寸心。共坚白。丙辰秋。石友自铭。”

生圹志即未殁之人之墓志。砚铭中,如“身未化。志再刻。日月蚀。石不泐。一寸心。共坚白。”、“武汉发难,身丁国变。”等,均可窥沈石友以砚明志,隐乱世悲鸣于其中的家国情怀,恰如吴昌硕所言沈石友“晚遂举其悲愤之心讬于闲适之致,乃至风月之吟弄,樵渔之歌唱,而其中若有甚不得已者。”

因此,沈石友所藏之砚,并非仅仅寻常文人舞文弄墨之案头雅物,更俱忧国忧民之思。

沈石友去世后,其家道中落,沈氏后人将《沈氏砚林》中藏砚悉数释出,皆为日本人桥本关雪购携东去。此后,桥本关雪又精选最为钟爱之二十方砚自留,每方朱题砚盖,并钤有钱瘦铁所刻“白沙村庄”朱文隶书印,余者散藏各地。

桥本关雪(1883~1945),本名关一,后改名贯一,又名房弘,字士道。号涧雪散人、四明狂客等。斋号懒云洞。日本著名画家,大正、昭和年间关西画坛的泰斗,日本关东画派领袖。 自1914年起,曾30多次来到中国,并精通中国古文化。与吴昌硕,王一亭等结为至交。沈石友所藏砚台多归其处。


钱瘦铁刻收藏印“白沙村庄”砚盒钤印及桥本关雪

因时局动荡,又几经更迭,《沈氏砚林》中所收录砚台,多数已毁于战火,留存者绝少。

如今,台北故宫博物院馆藏六方,出版于《兰千山馆名砚目录》;日本书法界泰斗青山杉雨藏有八方,2008年其子青山庆示捐赠吴昌硕铭“石友书画之研”予西泠印社;亦有部分曾偶现拍场,藏家趋之若鹜,其中一方“吴昌硕、沈石友、邵松年铭和轩氏紫云砚”于2009年西泠秋拍中,以548.8万成交,创其时文人砚拍卖记录;其他则再难得见。

2019年西泠春拍,再结砚缘,又征得一方吴昌硕铭,沈石友藏墨池砚,可谓难得珍品。

吴昌硕铭,沈石友藏墨池砚
西泠印社2019春拍

铭文:
墨池之珎,佐我文史。润比羚羊,细逾龙尾。灵气所钟,近言子愚。此石得时,天下可理。石友属昌硕铭。壬子嘉平月。

砚盒题字:墨池砚。
鉴藏印:白沙邨庄。

出版:
1、《沈氏砚林》P100-101,民国时期出版。
2、虹隐楼藏《鸣坚白斋砚谱》,第三册第六砚。民国时期手拓本。
3、《吴昌硕砚铭》P4,日本白红社。1966年。

说明:桥本关雪旧藏。配红木砚盒。
14.1×9×2.3cm


《沈氏砚林》P100-101,民国时期出版


虹隐楼藏《鸣坚白斋砚谱》第三册第六砚。民国时期手拓本


《吴昌硕砚铭》P4,日本白红社。1966年

依铭文可知,此砚作于壬子年(1912),为吴昌硕“人艺俱老,炉火纯青”晚年时期。是年,为中华民国元年,其弃名“俊卿”而改以“昌硕”行世,并自刻印“吴昌硕壬子岁以字行”,此后正式定居上海,意义非凡。

彼时,吴昌硕与沈石友,虽分处两地,却交谊往来不断。《品研图》中,吴昌硕曾有诗曰:“砚分三品上下中,写图来属吴大聋。大聋平生癖金石,虽处两地精神通。”据此可窥二人金石之趣。


墨池砚拓片

砚台质实无华,最是厚重。

此墨池砚铭文为“墨池之珎,佐我文史。润比羚羊,细逾龙尾。灵气所钟,近言子愚。此石得时,天下可理。”

笔者私以为其意为砚台似龙尾羚羊细润,佐我笔墨文章,珍贵矣。天地灵气所钟之物,长生而又安静。康熙皇帝曾手书“灵气所钟”,而“近言子愚”则喻砚台钝拙无言静待沧桑。

“此石得时,天下可理”,如砚台淳朴,为百姓休养生息之大道,家国得以永固,乃治国之道家哲学。所以康熙皇帝亲作砚铭“以静为用,是以永年”。

此外,沈石友别署钝居士,亦是一语双关。

吴昌硕铭,沈石友藏墨池砚
西泠印社2019春拍

书为大道,画为济世,艺为公器。吴昌硕浩然爱国之情,赤子之心多流于笔端墨尖。闻“五卅惨案”,愤而作诗:“烽火逼天天昏黑,天光斜射海苍赤。炮声一发弹雨激,饮弹之人涨阡陌”,对“甲午之痛”耿耿于怀,题画诗:“石头奇似虎当关,破树孤云绝壑攀。昨夜梦中驰铁马,竟凭画手夺天山。”

知交沈石友亦是如此。《沈氏砚林》序中,沈石友自言:“阽危值家国,身是忧患余……蒲团坐静观,方寸还唐虞,如今遭变革,世途益崎岖……天教作野史,欲使为董狐,神姦祸中国,昔智今何愚。”

在沈石友去世后,吴昌硕为亡友整理旧诗稿,刊印《鸣坚白斋诗钞》,并作序,叹道“夫望尘莫及宁止缶庐一叟而已?”

辛亥革命后,吴昌硕为沈石友作此砚,如其所言“事变复见辛亥冬,热血若沸摧心胸”,岂非重燃对“秩序重建,天下可理”太平盛世之渴望,以此共勉挚友?

除金石外,吴昌硕与沈石友的书札往来亦是颇多,据学者邹涛由二人信札所提及,可知沈石友常为吴昌硕代作诗文。


吴昌硕请沈石友代笔信札二通

“恳者上海新造湖州会馆嘱弟撰联,弟无此才,求兄代制。约八九十言之间,仍属弟撰。并求数日内寄我。我真虚名,受累也。”
“石友先生鉴:得示知老嫂喜拙画,特写一纸奉上,乞转交(若云送润断断不受,弟将何以谢兄耶!)仅录心经,以无佳诗可写。兴到时乞代吟之,或跋语亦可。昨书中求代西泠印社记,收到否?拙诗二首请削定。即颂道安。缶弟顿首”
“石友先生鉴:昨接手书收到。拙诗草稿二纸未肯痛改,故存之。兹有恳者,西泠印社索缶作序,缶未能从事。然缶为社长又不能不作,只有恳大手笔为之。附去鲁澄伯序及社中条例,乞鉴之。缶弟顿首”

原来为人所熟知的《西泠印社记》或是沈石友为吴昌硕代笔之作,其文采之出众据此可窥。

时至如今,沈氏为吴昌硕作诗多少,已不得而知,然此二人于此“墨池砚”中所铭刻之金石之谊,可得永传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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